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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得说出这句话后,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他先叹了声,低头抚了抚眉骨,眼底晃过窘蹙。
喻幼知徒劳地张了张唇,接着又受了他一记白眼。
短暂沉默后,小少爷又重新捡起了他高傲的包袱,冷着脸走了。
她发了会儿愣,赶紧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也很快离开了房间,还替贺明澜轻轻带上了房门。
床上原本正闭着眼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身体常年欠佳的人通常睡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他独睡惯了,需要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才能睡着,房间里有人,就算再困也没办法安心睡着。
贺明澜撑着床垫坐起来,低颅抬手摁上太阳穴。
然后苦笑了声。
-
贺明澜此时在房间里补觉,因为要等他睡醒了再一起回栌城,喻幼知只能待在老宅里,一分一秒数着时间过去。
她以为这次过来,老爷子怎么也会找她谈个话,然而马上就要动身走了,老爷子也没有找她单独谈话的意思。
喻幼知坐在庭院里看假山流水。
贺宅装饰的中式风格确实养眼,她欣赏着庭院景色,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再过来,竟然也能坐在这庭院里静静享受午后。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连一顿饭都吃得无比煎熬。
就像昨天接待的那位表叔女朋友一样,即使坐在了饭桌上,也接不上其他人的话题,除非他们肯施舍交流的机会。
十几岁的喻幼知其实很清楚自己和小少爷之间的差距,她寄人篱下在他家,本不该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可在那个家卑微而又压抑地熬过了一年后,她发现自己的忍让和顺从并没有让日子变得更好。
倔强的自尊心驱使下,她想不到更聪明的做法改变现状,于是决定利用小少爷。
一开始没想把自己搭上。
可是当贺明涔中招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真挚而青涩的喜欢。
当他朝她撕开了那层傲慢冷漠的外壳后,她发现自己拒绝不了那个时候的贺明涔。
给她补习时恨铁不成钢却仍旧耐心的语气,以及为她准备生日惊喜时那副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么干净俊朗、芝兰玉树的少年,就这么属于她了。
任谁都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她也不例外。
于是在贺叔叔提出要让他们来一趟老宅见曾爷爷的时候,她即使胆怯惶恐,却还是来了。
喻幼知还记得当时在饭桌上,曾爷爷问起她父母的事。
父母的死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那时候他们过世不过三年,她还没有从巨大的悲戚中走出来,然而长辈提问,她不得不又逼自己回忆,诉说父母在世时的情况。
越说声音越低越哽咽,她逐渐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肩以及酸涩的眼角。
话题戛然而止,贺明涔当场掀了碗筷,在曾爷爷的怒视中牵着她的手离开。
他立刻买了回栌城的票,带着她回程。
回程的路上喻幼知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对他说对不起,自己的表现不好。
贺明涔说,是曾爷爷不好。
他还说,反正马上就要去国外了,到了那边就没人再逼她想起爸爸妈妈了。
她小声说,其实会想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想。
贺明涔说知道了,然后将她抱在怀里,长辈般的抚上她的头。
想吧,要是想哭了的话记得叫醒我,我帮你擦眼泪。
所以在昨天看到表叔抱着他的女朋友细细安慰的时候,喻幼知虽然非礼勿视地避开了眼神,却也不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也曾被小少爷那样安慰过。
那个时候她想,曾爷爷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贺明涔会永远在一起的。
喻幼知微微苦笑,感叹自己那个时候的天真。
“幼知。”
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转头,贺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庭院,手里端着茶盘。
“跟叔叔喝杯茶聊一会儿?”
喻幼知整理情绪,赶紧给贺璋让了个位。
贺璋在长凳上坐下,将茶盘放在两人之间,先给她沏了杯茶。
“这是龙井,你爸爸最爱喝的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尝尝看。”
喻幼知不懂品茶,轻抿了一口,外行地评价道:“很爽口。”
贺璋笑了下,没介意她敷衍的评价,举起茶杯细细品茶。
他喝完了一小杯后才开口:“明澜说要提前你们的订婚宴,他跟你说了吗?”
“说过了。”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早点定下来也好,”贺璋语气平静,“这样明涔也能消停下来了。”
喻幼知问:“曾爷爷同意了吗?”
“他光是为明涔操心就已经够头疼了,明澜很让人放心,所以老人家不怎么管明澜的事,你不用担心。”
贺璋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喻幼知却知道,老爷子不爱管贺明澜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让人省心,而是因为贺明澜的私生子身份。
贺明澜如今能接手家里的产业,也并不是因为器重他,而是因为贺明涔不要。
喻幼知没有戳破,继续抿茶。
“我还记得你当初刚到我家的时候,你确实是和明澜关系比较好,但不知道怎么的,你后来就跟明涔走到一起了。”
喻幼知有些听不出来贺璋的情绪,是不是在讥讽她在兄弟俩之间见异思迁。
“你和明涔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明澜的状态很不好,在医院就没怎么回过家,”贺璋的语气很轻,带着几分叹息,“他几岁大的时候就跟亲生母亲断绝关系被接到了我身边治病,在家里,因为明涔妈妈的缘故,我跟他一直不怎么亲近,你跟他在一起也好,生活上能照顾好他。”
说完大儿子,贺璋转而又提到了小儿子:“至于明涔,你不用太在意,虽然这孩子性格脾气都不大好,但我知道他挺受欢迎的,况且席嘉那孩子也很喜欢他,等他哪天自己想明白过来就好了。”
喻幼知听出来了。
他不是在埋怨她的见异思迁,而是希望她在订婚以后,把心安定下来,专心对贺明澜好。
贺璋的态度让喻幼知有些捉摸不透。
既然当初反对她和贺明涔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她和贺明澜订婚?
就因为是贺明澜是私生子,所以没那么在乎吗?
她突然有些替贺明澜不值。
“如果现在要订婚的是我和明涔,叔叔应该就没这么开明了吧?”
贺璋神色一暗,没有回答。
她以为这是默认,皱眉说:“孩子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明明是叔叔当年犯下的错,如果说明涔和他的妈妈对明澜哥不好情有可原,那为什么您也这么对他?”
既然是为了给他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才把他接到身边来,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那段时间她和贺明澜彼此依靠,她懂贺明澜的小心翼翼,也懂他的身不由己,更明白他的卑怯和忍让。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贺明澜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
而罪魁祸首的贺璋坐在这里,只是露出了一丝沉痛的表情以示悔恨,仅此而已。
喻幼知觉得自己的谴责毫无意义。
她甚至想到如果日后查出了父亲的死真的和贺璋有关,届时贺璋会不会也是用这样的表情来对她忏悔,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不想再接着聊下去,况且这段时间还得继续跟贺家打交道,喻幼知不想闹僵关系,还是恢复了平静的语气说:“偏心谁都是叔叔的家事,我是外人,没那个资格评价您,刚刚的话您别介意。”
贺璋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哪有资格介意?你确实说得对,明明是我犯的错,后果却让明涔妈妈,还有明涔跟明澜承受了。”
人一旦陷入某种情绪,就容易出不来,贺璋此时明显因为她的话,整个人都陷进了自责中。
“其实又何止是他们,当时我把你接到家里来,也忽略了你的处境,你那个时候也跟明澜一样,过得很委屈吧,”贺璋看着她,神色歉疚,“后来我还反对你和明涔在一起,你们在国外念书的开销那么大,我还断了你们的生活费。这些年你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我也没关心过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
喻幼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撇开他的风流债,在她眼里,贺叔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为人热情、性格温和、做事体贴,对谁都很好。
喻廉还活着的时候也时常提起,自己在检察院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出身好,但身上却丝毫没有纨绔架子。
就连喻廉自己偶尔都打趣,说他跟贺璋性格不同,他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做事情认死理,怎么贺璋就跟自己关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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