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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我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

    荆州太晖观。

    黄真黄御使正带着两个随众在观中游览。

    这座道观是湘王朱柏修建的,朱柏信奉道教,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叫“紫虚子”。这座由朱柏出资修建的道观,主体殿阁五座,偏殿、左右殿俱备,规模宏伟,殿宇高大。殿内雕梁画栋,熠熠生辉,当地人称“小金顶”、“赛武当”,十分的壮观。

    黄真站在殿上一面题诗的白壁面前,一句句地吟哦着:“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寻不见,徒凄然”

    这首赞张真仙诗是朱柏写的,他信奉道教,曾往武当山寻访张三丰,可惜未见真人,惆怅之下,写下了这首诗,因为太晖观是湘王朱柏出资修建,观主就把这位大护法的诗题刻在了壁上。

    黄真反复吟哦数遍,找不到什么可以用以攻讦的把柄,便又绕到了正殿,正殿有一排蟠龙柱,黄真又动上了脑筋,暗自寻思到:“道观之中,建蟠龙之柱,不晓得这是不是僭越逾制。唔,我先记下来,回头向礼部同僚咨询一番。”

    黄真正想着,一个驿卒匆匆走了进来,一见黄真便道:“哎哟,黄大人,您果真在这儿,小人找了您半天了。”

    黄真问道:“甚么事”

    那驿卒走近了,低声道:“京里来人了,是都察院左都御使袁泰袁大人,吩咐小人马上把黄大人找回去,有要事相商。”

    黄真惊讶不已,连忙随着那驿卒向外走去。

    黄真临了临了,受到了朝廷的提拔重用,那仕途之心重又热络起来。这一次朱允炆遣二十四天使遍巡天下,表面上是分巡问苦,惩治贪官污吏,暗地里却向他们密授机宜,叫他们寻察各地藩王的罪证把柄,为削藩提供道义上的证据。黄真这一回与前番寻访济南做傀儡时大不相同,立即赶赴荆州,希望能立下头功,得到皇帝的青睐。

    黄真有备而来,还真让他抓到了湘王的一些把柄,他到荆州,首先就得去拜访湘王,到了湘王府,他意外地发现湘王府正殿、大门两侧都开了一道角门,本来七道正门,若再算上这角门,那可就是九门,九乃数之极,天子之制。黄真如获至宝,马上把这条罪状记下来,急送京师。

    不过他估计湘王府只是多开了两道门,恐怕不足以治湘王的罪,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荆州到处转悠,希望能找到更多有关湘王的有力罪证,奈何湘王在荆州口啤很好,并无什么不法之事。黄真别无他法,只得在建制僭越上下功夫。

    他琢磨着湘王既然在修大门的时候不注意这些建制上的规矩,别的建筑上面说不定也有问题,奈认湘王府又不是他想进就进的,只好在由湘王出资修建的一些城中建筑上着手了,不想京里就在此时派了人来,莫非上一次呈送的奏章所列罪名已经足以定湘王之罪了

    黄真一路想着,急急赶回驿馆,马上面见都御使袁泰。

    等下人上了茶,袁泰摒退左右,只留下黄真一人,笑容满面地道:“黄大人,你在荆州做得很好,你是受本官举荐担任湖北道监察御使的,这一次你立下大功,本官在皇上面前也甚为露脸呐。”

    黄真惊喜地道:“还赖大人栽培。莫非下官所上的奏疏,已为陛下采纳”

    袁泰捻须微笑道:“然也,若非如此,本官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微微倾身,对黄真道:“九五,象征着帝王之尊,按制,非天子不得造面阔九间的正房,柏王扩建宅邸,门房九间,这是正中开门的官署形制,主楼亦开间九间,这就是僭越了帝王九五之尊的等级了,此为大不敬之罪方学士和黄学士一致认定,凭此,足以向湘王问罪”

    皇帝称宫,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住宅建造,俱按等级,这是上下尊卑分明之道。柏王扩建王府时开了两个角门儿,这的确是僭越了建制,不过这算不算造反,都在皇帝一句话了,若搁在洪武朝,大概朱元璋会下道旨意,训斥儿子几句,但是建文要问他的大不敬之罪,似乎也是理直气壮。

    袁泰又道:“湘王善武力,是带过兵的人,与燕王朱棣交情很好。如果朝廷削燕,湘王起兵响应,确为朝廷心腹大患。朝廷已决定据此把柄擒拿湘王。不过,你也知道,上一次朝廷对周王不教而诛,对齐王和代王轻率削爵囚禁,遭至朝野间许多非议,因此这一次朝廷决定改变策略。”

    黄真紧张地道:“大人,朝廷打算怎么做”

    袁泰胸有成竹地道:“持圣旨,公开诘问,迫使湘王主动俯首认罪,如此,可彰朝廷公平、法纪严明。”

    黄真捻着胡须想了想,担忧地道:“素闻湘王性情刚烈、勇武过人,如果他拒不俯首,那该如何是好”

    袁泰阴阴一笑,说道:“这一遭儿,本就是明暗两招棋。朝廷已秘遣勇士,扮作贩夫走卒纷赴荆州,武器甲胄俱藏货车之中,到时候,他们会突然包围湘王府,切断湘王府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则住在城外的湘王三护卫,亦不知消息了。

    然后,你我再持圣旨过王府问罪,勒令湘王递请罪文表,只要湘王自承有罪,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朝廷再想怎么办他都是光明正大了。如果他敢公然反抗,嘿,那么他原本无罪也变成有罪了,朝廷拿他问罪岂不更加的理直气壮”

    “真龘他妈的阴险难怪我一直爬不上去,原来是心没有你们黑”

    黄真暗骂一句,眉开眼笑地赞道:“果然妙计,高,实在是高哇”

    朱柏是朱元璋第十二子,今年二十八岁,生得身材魁梧、英气勃发。此人文武双修,诗词歌赋,均甚精通,兵法韬略,尤其不凡。朱柏喜欢读书,常常读书至深夜,他还建了一处景元阁,招揽贤才,征集古本孤本,校对整理,重新誊录,以防绝灭于世。

    同时,朱柏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论古兵制、前事成败,常有出人意表的看法。他曾经奉旨三次领兵平叛,第一次是一支投降明朝的元兵暴乱,打算返回塞外,朱柏率军平叛,大败元军;第二次是五开蛮造反,朱柏巧妙地利用蛮军内部的分岐,分化瓦解,不杀一人,便顺利平息了叛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堪称用兵的最高境界了。第三次则是平定古州蛮造反。

    此时,午膳后不久,湘王朱柏正用他惯使刀剑以致掌心满是硬茧的大手,握着一支笔在做画。他画的是自己的小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侧妃秦渔所生。湘王正妃是朝中大将吴高之女,叫吴雪,为湘王生有一女一子。湘王正妃本是朱元璋出于笼络朝臣的政治目的给皇子们所选的妻室,不过这位吴妃虽然貌相不算极美,却也是个温柔娴淑、贞静端庄的女子,甚受湘王敬爱。

    至于这位侧妃秦渔,则是湘王就藩荆州之后所纳的当地女子,貌相绝丽、身姿婀娜,最受他的宠爱,两人感情也是甚笃。此时小儿子刚刚过了百日,侧妃秦渔产后不久,昔日窈窕飘逸的身段儿还未完全恢复,这时候还微微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不过却也如熟透了的桃子,愈增娇媚。

    秦渔抱着爱子坐在锦墩上,朱柏泼墨挥毫,不等儿子不耐烦地哭叫起来,一副栩栩如生的稚儿图便已画好了。

    朱柏搁下笔,呵呵笑道:“爱妃,来看看,我为儿子所绘画像如何。”

    秦渔抱起儿子,姗姗走到案前,俯首一看,纸上一个婴儿肥肥胖胖、粉妆玉琢,藕节儿似的手臂大腿,呶着小嘴儿憨态可掬,在朱柏笔下,这婴儿活灵活灵,几欲跃纸而出,那眉眼五官、神情动态,果与怀中爱子一般无二。

    秦渔不由嫣然一笑,回眸娇声道:“人都说殿下擅画婴儿,妾身却是今日才发现殿下的本事。殿下,咱们的儿子才刚刚百日呢,殿下以后要常给儿子画像,一年画一幅,妾身要好好收藏起来。”

    朱柏哑然失笑:“一年画一幅,画上几年,我儿便不是婴儿喽。”

    秦渔不依地道:“殿下就答应人家嘛。”

    朱柏笑道:“好好好,都依你,我什么事儿不答应你了”

    说着,朱柏俯下身去,逗弄爱妃怀中的儿子,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进来禀报:“殿下,殿下,皇上有旨意到了。”

    朱柏一怔,脸上不由微微变色,朝廷削藩的动静闹得很大,诸藩谁不知道当初那位在诸王叔面前谦恭仁孝的好侄儿,如今简直成了诸王心目中的勾魂使者,谁都怕见他的旨意。朱柏有些紧张地对秦渔道:“爱妃且抱孩儿回房歇息,我去接旨。”

    湘王府外,扮作行商走卒的朝廷兵马已将湘王府团团包围起来,原本藏在货车中的兵甲器仗也都取了出来,黄真看着紧闭的宫门,看看渐已西斜的阳光,不安地对袁泰道:“大人,湘王会俯首认罪吗咱们宣旨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可这宫门紧闭”

    袁泰很笃定地道:“你放心,湘王府中侍卫有限,湘王固然果勇,又能如何他没有别的路走的,唯有向朝廷递表请罪,方有一线生机。时辰不是还没到么,耐心等等”

    湘王府中,正妃、侧妃乃至王府属吏都跪在湘王面前,正在苦苦哀求,正妃吴氏泣声道:“殿下,殿下,不可行此绝路啊。王府多开了两道角门儿,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殿下就向朝廷俯首认罪,砌死了角门儿也就是了,殿下是皇上的叔父,皇上还能如何难为了殿下么。”

    朱柏眉宇间一片愤懑与决然,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戎装,白盔白甲,肋下佩剑,肩上荷弓,完全是一副出征做战的模样,就连他冲锋陷阵时惯骑的那匹白马,都已披上了皮甲,鞍鞯齐备,由一个老兵牵着。

    朱柏扶起妻子,豁然大笑道:“爱妃莫说傻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我那好侄儿,在乎的岂是朱柏多开了一道门户嘿嘿,他在意的实是我朱柏这个人罢了。我在世一日,便是他的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的。他既然对我朱柏的大好头颅这般朝思暮想,我送给他便是了”

    王府长史周维庸脸色苍白,一头冷汗,连连叩头道:“殿下,殿下宫门逾制,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便向皇上俯首贴耳,坦承罪过,想必皇上念及殿下恳切,也能网开一面的,纵然不行,也不过是落得周王、齐王、代王一般下场,何必行此决裂之事”

    周长史是真的害怕,他知道朱柏性情刚烈,却没想到朱柏性情刚烈到如此地步,朱柏喜谈兵法,喜欢练武,当初就曾在王府中私自打造趁手得用的兵器,被人告发到朝廷,被朱元璋训斥了一顿,当时朱柏可是温温顺顺地向皇帝认错了,怎么这回他却暴怒如斯

    周维庸看了看承运殿前堆积起来,且泼了油的薪柴,心中恐惧已极,王爷建制逾矩时他未能劝阻,本来就已有罪,要是王爷真的纵火自龘焚,他这个长史还能跑得了吗只怕皇上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了。

    朱柏听了周长史的话,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皇上削藩之急切,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软硬兼施,先文后武,不过是迫我自己认罪罢了,我这请罪书一写,他就既可以遂了心意,又可以保住他那张至仁至孝的虚伪面皮了,哈哈”

    那牵马坠镫的老兵热泪横流,振声道:“殿下,咱们反了吧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卑职赴汤蹈火,绝不迟疑”

    朱柏轻笑摇头:“我不反朱柏不能反朝廷早已有备,你道本王能杀出重围么如果反了,那才遂了我那好侄儿的心意。嘿我朱柏偏不让他如意”

    他又转向自己的王妃和侧妃,张开双臂,将她们轻轻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我一死,天下必然震动。我那假仁假义的侄儿迫于形势,必然不敢再对你们这些孤儿寡母下手,为了收买人心,你们的境遇,比我那倒霉的几位王兄家人,或还好过一些。爱妃,你们莫要悲痛,好好带大我的儿子,我那侄儿倒行逆施,不顾骨肉亲情,早晚他会遭报应的。”

    “殿下”两个王妃绝望地叫,朱柏再不理会,一转身,厉声喝道:“备马”

    那老兵泪流满面地把马牵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倒,朱柏单足在他膝上一踏,纵身跃上马去,又喝道:“开宫门,升火”

    “轰隆隆”

    宫门开了,堵在外边的朝廷兵马一阵骚动,立即握紧了盾牌,竖起了弩箭,可是宫中却不见一个士卒冲出来,一道道宫门依次打开,顺着宽敞平坦的大道,正看见那巍峨壮观的湘王府正殿“承运殿”,“轰”地一声,承运殿便已腾起了一道烈焰。

    袁泰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好湘王要自尽快,快把他拦下”

    当下不管不顾,袁泰一提袍裾,踉跄着便往里跑,黄真也没想到,今日传旨,会把皇子逼上绝路,一时唬得心口直跳,双膝发软,眼见袁泰一溜烟冲进去了,后边许多侍卫也跑了进去,这才明白过来,战战兢兢地叫一声:“等等等我”,便也跟着跑了进去。

    湘王朱柏顶白盔、具白甲,骑白马,佩剑荷弓,盔顶红缨被承运殿燃烧产生的热浪冲得突突乱颤。他单骑独马,策立于承运殿前,轻蔑地看着急急跑来的袁泰和一众穿得五花八门的朝廷兵卒,厉声喝道:“我朱柏,乃太祖皇帝亲子太祖宾天,身为人子,我朱柏疾不准视,葬不准会,抱兹沉痛,生有何欢今皇上欲问朱柏之罪,想我堂堂太祖亲子,岂能卑躬屈膝,为求一条活路,受辱于狱吏奴婢之人苟延残喘,求一活路,不是朱柏为人本王,宁死不屈”

    “驾”

    朱柏猛地策马一鞭,拨转马头直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还没跑到跟前的袁泰见朱柏如蹈火的飞蛾,连人带马扑进了承运殿,迅速消失在火焰当中,不禁绝望地叫。

    “殿下殿下既死,妾何忍独生这天下既不容得我们,我们一家人便去泉下相会吧”

    湘王妃吴氏牵起一子一女的手,发红的双目向袁泰狠狠瞪去,红红的火焰映着她的脸,那目中仇视、凛然的目光骇得袁泰不由自主连退几步,吴氏一转身,便牵着一双儿女的手,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姐姐”

    秦渔哭得鬓发散乱,一见王妃义无反顾地冲进承运殿去,便把爱子一抱,迎着那愈来愈烈的火焰冲了过去。

    “殿下不要舍下卑职,卑职还要追随殿下,为殿下牵马坠镫”

    那老兵号啕着也冲了进去,湘王府长史心中一片惨然:“完了完了湘王自尽,无论是皇上迁怒于我,还是要我承担这大不敬之罪,我周维庸都没有好果子吃了,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就随湘王去了吧,至少至少史书中还能留我一个忠烈之名。”

    想到这里,周长史把牙一咬,以袖掩面,亦向烈焰喷吞已无法近人的承运殿中冲去。

    湘王御下极得人心,一时间,竟有许多悲痛欲绝的宫婢仆从、侍卫属吏们,俱追随湘王而去,一个个前仆后继地蹈入火丛,黄真和袁泰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眼见如此惨烈景象,已是骇得不能言语了。

    “混账混账他竟敢自尽他竟敢自尽,陷朕于不义之地,用心何其歹毒、用心何其歹毒”

    朱允炆脸色铁青,愤怒地咆哮着。

    小林子生怕扫到了龙卷风尾,站在一旁,又习惯性地打起了哆嗦。

    方孝孺面色凝重地道:“陛下,我们也没想到,湘王居然会,陛下,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湘王之死,马上就会传遍天下,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咱们必须得马上想个妥善的法子善后,否则,群情汹汹,恐怕矛头要直指陛下了。”

    朱允炆一屁股坐回椅上,无措地道:“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朕即位未久,连黜诸王,今又迫使湘王自龘焚,朕朕何以自解于天下”

    黄子澄沉重地道:“陛下千万不可以这么想,如果陛下这时自觉理亏、自觉负疚于湘王,那才真的不可收拾,真的无法对天下人交待了。”

    朱允炆抬起头来,茫然看着他道:“那那依先生之见,朕该怎么做”

    胜棋楼上,怀庆驸马、朱高炽等几人正在饮酒谈笑。怀庆驸马王宁一开始是想和燕王府拉开距离的,奈何朱高炽以自家亲戚为由,却是主动攀交,朱允炆也有心看住燕王三子,不让他们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便暗示王宁可以与之交往,不料一经来往,二人才学相仿,性情相投,竟然真的做了朋友。

    席间还有几位南京城里有名的文人,此刻几个人正围着一人,观他做画。此人叫边进,乃是天下闻名的大画家。当初,他本荆中画师,因湘王朱柏也擅画,两人相交甚笃,成为好友,受湘王举荐,到了京师,供职于宫中,成为宫廷画家,就此一步登天,如今已名列“禁中三绝”

    边进正趁着酒兴,正当窗绘画莫愁湖风景,一副画作缓制完成,莫愁风景俱收于纸上,旁观的几人忍不住连连称妙。朱高炽举杯过去,看了这副画也是十分喜爱,便对边进道:“高炽十分喜爱先生这副大作,不知先生可肯惠赐于高炽”

    边进欣然笑道:“承蒙世子青睐,臣哪有不肯的道理,且容臣题款钤印。来啊,取印来。”

    边府书童立即捧来一口檀木匣子,匣盖儿一开,里边盛着四块大印,边取取出那方“禁中画师边进”的大印,蘸了蘸朱砂印泥,正要在画作上端端正正地印下去,本在楼下游玩的朱高煦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上楼便嚷:“不好了,不好了,湘王湘王十二叔,自龘焚了。”

    “啪”地一声,朱高炽手中的酒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一张脸已是苍白如纸,楼上众人一时皆是鸦雀无声,过了半晌,怀庆驸马王宁才疑声道:“湘王湘王自龘焚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朱高煦喘着粗气道:“皇上明诏天下,街上都贴了榜文,我我也是刚刚看到,这就跑回来了。那榜文上说,说”

    朱高燧跑上来道:“二哥,我记得,我来说。榜文上说:去年周庶人橚谮为不轨,词连湘王,曰为同谋,朕以亲亲之故,不忍暴扬其过,只正周庶人之罪,未问其过。然湘王心怀叵测,不因朕之仁慈而悔改,齐王榑、代王桂谋逆事发,推问同犯,亦言与湘王同谋大逆。

    朕仍不忍加诛,只遣御使至荆州诘问湘王府门僭越之事,希图湘王收敛逆行,湘王柏自知罪行暴露,恐难逃纲纪制裁,竟尔阖家自龘焚,甚负朕望。湘王柏自绝伏罪,阖家俱亡,湘王既死,不削其爵,因其无子嗣存留,收其封地,赐湘王柏谥号戾”

    站在一旁的夏浔听了这话,额头青筋也是腾地一跳:“好好一个克仁笃孝的建文帝,逼死亲叔父全家,居然还要赐谥号为戾,事情都让他做绝了,真真一个畜牲”

    边进脸色苍白,默然半晌,慢慢收回那块“禁中画师”的大印,又取出一方略小些的印来,蘸了印泥,在画作下方郑重地按了一按,收起印匣,向呆若木鸡的众人拱拱手道:“下官身有不适,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黯然而去。

    夏浔俯首看那幅画,只见画上题款四个鲜红的小子“湘府殿赐”

    “湘府殿赐”,这是湘王朱柏赠与边进的一方钤印,湘王已死,湘王府已付之一炬,但是边进,这个宫廷中的画师,却在他的画作下边,郑重地印上了湘王所赐的钤印,这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画师无声的愤慨和抗议。

    此后,这位中国明初有名的画师,在他的画作上,大多会钤以湘王朱柏所赐的这方印,以为纪念。永乐十一年时,距此时已是十五年后,他做了一副三友百禽图轴,落款处钤印仍是湘王所赐这一方印,这副画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朝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众人都无心饮宴了,大家匆匆告辞,立即各自散去。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知道此时风起云涌,恐怕湘王之死,将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也不敢再莽撞生事,大哥朱高炽沉声说一句马上回府,他们便乖乖地上了自己的战马。

    朱高炽坐的却是马轿,待他上了车子,在轿厢中坐下,他才控制不住目中的泪光,双目莹莹地看了一眼伴同进来的夏浔,惨然道:“湘王,好一个湘王陛下,好一个陛下”

    同样的一句话,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夏浔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世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湘王朱柏阖宫自龘焚了,夏浔记得,四年之后,朱棣兵临城下,朱允炆也选择了“圔宫自龘焚”。只不过,传说他没有死,而是假死逃生去了,夏浔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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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不可收拾

    早朝的时候,站在前边的大臣发现走上御座的皇帝脸色不太好,朱允炆肤色本来就是白皙的,此刻仍然是白皙的,却缺了些健康的血色,眼皮也有些浮肿,微微蹙起的眉锋,将他郁郁的心情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朱允炆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昨儿一宿他就没怎么睡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后来干脆披衣起床,随便翻出本书来看,害得本被唤来侍寝的皇妃风宝儿战战兢兢地陪他坐了一宿。

    “众卿平身”

    朱允炆有气无力地说罢,看着阶下缓缓起立、貌极恭驯的群臣,忽然一阵心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是这样吗对朕的一切决定,无论对错,他们真的只有一味的服从,而且是从心底里服从吗湘王以死抗争,阖家自龘焚,这又怎么说”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的一件事,这件事还是他幼年的时候听过的,已经陈封在心底很久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了。父亲对他说的,是三国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魏文帝曹丕在酒席宴前,忽然一时兴起,向群臣问了一个问题:“若生父与君王同时身患绝症,而只有一丸药,只可救一人,众卿是救君呢,还是救父”

    文武百官纷纷慷慨陈辞,向皇帝表示自己的忠心,说如果他碰到这样的局面,一定会舍父而救君,其中却有一个叫邴原的大臣一言不发,曹丕点名问他,邴原大声答道:“臣当然救父”

    当然救父,救君还是救父,这还需要讨论吗在他看来,当然是父亲比君王更加重要,曹丕没有加罪于他,因为曹丕也知道,那些声称舍父救君的大臣,不过是讨他的欢心,说的都不是真话。

    父亲对他说:“天下至亲,莫过于骨肉。我们生在帝王家,较之寻常人家兄弟手足,更多了许多规矩、体制,所以远不及寻常人家的亲人有机会亲近,唯其如此,我们更要重视亲亲之情,多多关怀体贴骨肉至亲。”

    他的父亲朱标,一直没有什么显赫的作为,连皇太子也没做几年就病死了,可祖父的二十多个儿子,有的慈善,有的暴戾,有的乖张,有的孤僻,不管什么性情的,却都对他父亲恭驯亲近,真的把这个大哥当成大哥敬爱。即便他的父亲逝世这么多年,不管谁提起他来时,都仍然是满怀崇敬。

    难道先生教我的错了吗我该向父亲那样吗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的一片苦心

    朱允炆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正在呼唤:“陛下,陛下”

    “嗯”

    朱允炆清醒过来,定睛看去,才见鸿胪寺官员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说道:“皇上,今日谢恩、陛辞的官员都已经宣布完毕了,如果皇上不见他们,那么,就可以让百官奏事了。”

    朱允炆端正了一下身形,说道:“那就奏事吧。”

    “遵旨”

    鸿胪寺躬身领旨,转向群臣,高声喝道:“皇上有旨,群臣奏事,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朱允炆眼尖,看见武臣班中,站出一员虎将,后边似乎有人拉了他一把,他还狠狠地一甩袖子,掷脱了想拉住他的那位同僚,朱允炆这才看清,站出来的这位是当朝武臣一品,中军大都督徐增寿。

    “徐爱卿,有什么话说吗”

    “是,臣昨日听说,湘王因小过受陛下诘责,阖家自龘焚于宫中”

    徐增寿还没说完,练子宁便越众而出,沉声道:“徐都督慎言,湘戾王是蓄谋反叛,罪行败露,惶恐自尽,可不是什么小过。”

    “你放屁”

    徐增寿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反叛,又是反叛先帝驾崩不足一年,周王反了、齐王反了、代王反了,现在湘王也反了,怎么原来不反,突然之间天下诸王就都反了反了也就反了,现在满朝文武、天下士庶,就只听说他们反了,真凭实据一件没有如果他们真的反了,臣为武将,愿代陛下,第一个出兵讨伐,战死沙场亦不足惜,奈何只凭一言定罪,朝廷法纪何在威信何存”

    黄子澄阴阴地道:“徐大都督,什么叫原来不反,突然之间天下诸王就都反了你这是在暗讽皇上无道,致使天下不宁么”

    “我龘日龘你姥姥”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徐增寿已经憋了一夜的火了,一听他把自己往沟里带,气极之下破口大骂,卓敬忿怒地喝道:“徐都督,纵然你是忠良之后,位极人臣,岂可君前失仪,一至于斯”

    徐增寿倒也知道凭他这句话,朱允炆如果有心为难,可以断他个失仪之罪,干脆指着黄子澄,抢先向朱允炆告起状来:“我龘日你个姥姥,你挖抗埋我皇上,你听见啦,他黄子澄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他居心叵测,阴险至极,他这是故意拐带,陷臣于不义,皇上要为臣主持公道”

    朱允炆气极,拍案喝道:“胡闹,这是金殿,百官奏事之地,吵闹什么,统统退开”

    户部侍郎郭任排众而出,向朱允炆一揖,朗声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储财粟,备军实,为的是什么北讨周,南讨湘,剪燕双羽,除朝廷大患、求万世太平罢了,徐都督受朝廷俸禄,不该忠君之事,为君分忧吗”

    郭任言下之意是: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皇上是要削藩的,从一登基就打算削藩了,早就开始做准备了。这几个王爷都是带过兵打过仗领过兵权,和北平燕王关系比较好的,不管诸王到底有没有谋反之举,都逃不出先被削爵的命运,湘王自己不识时务,怪得谁来

    你还帮他说话,你倒底是站在哪边的

    郭任倒是站在朱允炆一边的,可惜他这话说的太不委婉了,一点也不知掩饰,朱允炆听了脸上不由一红,还未来得及撇清自己,旁边又有人说话了:“郭大人此言差矣,难道削光了诸王,就能万世太平了么”

    “咦谁这么大胆子,明知皇上心意,还敢跟徐增寿那愣头青一起跟皇上唱反调”

    众官员扭头一看,站在御使府群僚之首的袁泰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说话这人竟是他御使府的人,而且还是他为了打击吴有道的亲信,亲手提拔起来的一位年轻的御使:“这小子忒不识时务,居然跟我唱反调”

    这位年轻的御使叫郁新,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只觉自己身为御使,理当坚持公理正义,根本不理会袁泰那杀人般的目光,对朱允炆昂然说道:“陛下,诸王都是太祖的儿子,孝康皇帝的手足兄弟,陛下您的亲叔父。二帝在天有灵,看到陛下您贵为天子,而自己的儿子和兄弟却惨遭杀戮,他们心里能够平安吗所谓削藩之见,都是些竖儒的愚见,臣劝陛下不要听他们的,不然我大明大好局面,恐怕不出十年,必生大乱,到时候陛下悔之晚矣。”

    齐泰怒道:“郁御使,你这是认为,皇上在逼诸王造反啦”

    这位年轻的御使淡淡一笑,沉着地答道:“身为御使,肩负举劾百官、监察刑律之责,视有不平、听有不公,当奏闻天子,以正视听,这是御使言官份内之事。齐大人也要效仿黄学士诱徐都督入罪之法吗”

    堂下群臣中立即有人发出嗤笑,齐泰脸皮比黄子澄薄一些,一听这话不禁闹了个面红耳赤。

    方孝孺一见,忙也站出来为朱允炆辩驳,一张口便是上古先贤,一闭嘴就是孔曰孟曰,朱允炆坐在御座上,心烦气躁,恨不得拂袖而去。他知道对他削藩的手段,朝中一直有人不以为然,但是惮于皇帝的威严,群臣一直不敢仗义执言,也就一个致仕在家的前都督府断事高巍不知轻重,向他提过异议,可是因为湘王之死,朝中终于出现了公开反对的声音,这令他深感不安。

    朱元璋的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齐王代王只是给他上点眼药,燕王朱棣一会儿硬、一会软,半是嘲讽、半是戏弄,也曾一度让他陷入尴尬,但是他们的作为都不如湘王朱柏这般激烈。朱允炆好名、要脸,但是他的叔叔们一致选择了不给他脸,狠狠地打他的脸,朱柏更是用自己全家人的性命,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身上一度自我标榜的仁孝慈善的光环,开始渐渐褪去。朱柏之死的意义,在他死后才开始显现,朱允炆担心,不只是诸王对他暗生敌意,恐怕朝野间许多人都要离心离德了。

    “方学士所言,本官不敢苟同”

    听方孝孺夸夸其谈了一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臣子的当为君父分忧的理论,礼部员外郎靳悠然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削藩之策,并不妥当。先帝以一介布衣,驱胡虏、败群雄,乃雄才大略,开国雄主,封建藩国若是有害无益,难道先帝会不知道吗建国封藩之雄主,如汉高祖刘邦,难道才智韬略不如一群夸夸其谈的文人吗

    为什么要封建藩国盖因外戚也好、内宦也罢,亦或朝廷权奸、地方诸侯尾大不掉,势压于帝时,封建诸藩就是皇帝最大的后盾,故而如吕太后、窦太后、武则天之强大,宗室一旦发力,也不过如昙花一现,皇权终究要重归于皇室。如果说皇室诸王不足信任,那么外人就更加值得信赖了吗”

    黄子澄怒道:“靳悠然,你一小小礼部员外郎,竟拿旁门左道之说来蛊惑皇上吗”

    靳悠然人如其名,性子极慢,他怕一着急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仍然慢吞吞的,悠然说道:“黄大人此言差矣。汉朝人总结秦历二世而亡的教训时说:“秦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蕃翼之卫。吴陈奋其白挺,刘项随而毙之。”这就是只设郡县,没有分封的弊处了,否则陈胜吴广、刘邦项羽,焉能轻易成功

    始皇驾崩,赵高指鹿为马,弑君专权,若秦国宗室强大,焉能视其胡为自古以来,权臣把持朝政而外无强藩时莫不如此,盖因皇族孤弱,皇帝一旦为人把持,便只能任其胡为。天下更易,官员可以再侍新朝,皇室宗亲可以么所以,若说对皇室的忠心,难道还有人胜过皇族宗室”

    黄子澄冷笑道:“难道你忘了汉朝七王之乱、晋朝八王之乱”

    靳悠然慢条斯理地道:“下官没有忘,历数古今,藩王之乱,能数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件了,下官就知道,大人怎么可能不提出来以为佐证。”

    靳悠然这番调侃,配上他慢悠悠的语调,更是引得群臣中一阵轰笑,靳悠然自己却很冷静,一本正经地道:“汉七王之乱,起因是汉景帝和晁错认为吴王刘濞有罪,趁机削他的封地。晋朝八王之乱,是因为晋惠帝痴呆,贾后杀死太傅杨骏、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以及太子司马遹,引外戚专权,故而诸王起兵叛乱。

    下官不是说不可限制藩王之权,也不是说藩王俱都奉公守法毫无过失,但是两次藩王之乱,俱由朝廷引发,古往今来,历数亡国之因,因藩王之乱而致亡国者寥寥,把盛世万代寄托于削藩,臣以为,大错特错”

    “咳臣以为,靳大人说的话有欠妥当,削藩还是应该的,不过可以采用将诸王易地而封的法子,再辅之以推恩之术”

    卓敬一看靳悠然这个五品小官一番以古鉴今,把黄子澄说得无言以对,赶紧趁机推销他一贯的削藩主张,那就是时不时的给诸藩换换防地,或者实行推恩令,把他们的封国弄得越来越小,他仍然主张削藩,不过手段显然比黄子澄之流要柔和一些。

    一时间,众大臣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有的坚决建议不要受湘王自龘焚所影响,要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把诸王削个干干净净;有的人认为诸王都是皇室至亲,而且没有什么大错,还是推恩易地的好;也有人建议只削军权,不要把诸王逼上绝路。

    斩草除根派、釜底抽薪派、反对削藩派在朝堂上互相攻讦,申张自己的意图,朱允炆坐在御座,心底里一阵悲哀。他记得,他的祖父在世时,朝堂上从来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局面。而此刻,事情虽是因他而起,可他现在却仿佛一个局外人,只要等着百官理论出一个结果,占了上风的一派把那结果告诉他,他去下旨就成了,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了。

    夏浔出了中山王府,慢悠悠地踱上了街头。

    坊坊里,人来人往,热闹不凡,街角,几个挑夫贩卒正在那儿唾沫四溅地聊着天。

    “听说那湘王才二十八岁老婆孩子都烧死了啊惨呐,真是太惨啦,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嗳,要说起咱大明这皇上,还真是,啧太祖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收拾朝中大臣,收拾得那叫一个狠呐。不是都说咱们当今皇上恭孝仁慈吗说什么宽政解严霜什么的,怎么比太祖爷还狠呐,太祖爷在世的时候,可没这么收拾过老朱家的人呐。”

    “你那不废话嘛,太祖爷收拾的是当官儿的,当官的能夸他好么当今皇上收拾的可都是,当然恭孝仁慈啦,捧臭脚谁不会呀。”

    “咳,噤声噤声,都注意点儿啊,小心祸由口出。”

    得了老成的伙伴提醒,几个小商小贩开始有所收敛,其中一人嘟囔道:“若换了我,仗着长房身份这么欺负各房族叔,早被族人开祠堂清理门户了。”

    正说着,漫步街头的夏浔往这里瞄了一眼,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笔直地走过来。

    一见夏浔身穿飞鱼袍,肋下绣春刀,几个小商小贩登时脸色大变,立即作鸟兽散,各奔西北去也。有个挑担子的光脚汉子也慌忙俯首去拿扁担,不料夏浔一抬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踩在扁担上,不禁惶然作揖道:“官爷,您您要买点儿什么”

    这汉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他挽着裤腿、打着赤脚,头上梳个懒人髻,插了一截柳枝当簪子,眉目五官倒也耐看,不过一样晒得黑黑的,一看就是个常在水上生活的汉子。

    远处几个做水货生意的小贩见这位锦衣卫的官爷要找那汉子麻烦,登时幸灾乐祸起来。这个小子太不地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并不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从昨天开始他才来,挑了两桶鲜鱼在街头叫卖,也不懂些规矩,每尾鲜鱼比他们几人卖得便宜得多,因此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他们几个会了人,昨天傍晚曾经把那汉子引到小巷子里想要教训教训他,可惜,六个人没打过他一个,反被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今天他又来了,凶巴巴地把他们几个卖鱼的汉子都赶到了街巷里边,独霸了位置最好的街口,这下该,口没遮拦的,总算遭报应了。

    夏浔四下看看,只见左右的人早就像老鼠见猫似的溜得远远的,便把嘴里叼着的草棍儿一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怎么是你”

    那汉子向他翻个白眼儿,小声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夏浔道:“这件事十分重要,我不是拜托你们三当家的亲自来一趟么”

    那汉子讪笑道:“三当家忙着奶孩子,哪有闲空儿。”

    夏浔一怔,失声道:“你说甚么奶孩子”

    那汉子忙打个哈哈道:“许久不见,开个玩笑,三当家的近日就会赶到,因为有事,让属下先来听候大人吩咐。”

    原来,这汉子正是双屿岛大当家许浒的心腹,曾经取得二当家雷晓曦信任,关键时刻一刀取了他项上人头的何天阳。夏浔听了这才释然,不禁一笑道:“整天胡扯,我听见了没关系,让你们三当家听见了,可要小心她收拾你。挑起担子,跟我走。”

    何天阳神色微微一动,说道:“大人这就要行动了我们这边还没有安排妥当。”

    夏浔把脚从担子上撤下来,负手四顾,低声说道:“还不到行动的时候,不过有些事我得提早嘱咐你们,很快,天就要变了”

    何天阳听了,便弯腰挑起担子,夏浔大声道:“跟我走吧,这两担肥鱼我都要了,以后每日都挑些肥鱼来,三位王子喜欢吃鱼腩,我看你的鱼倒新鲜。”

    听说这位官员把人家两桶鱼一气儿都买了,那几个卖水货的又嫉又羡,不过一见何天阳离开,心下倒也欢喜,连忙挑起担子,跑过来抢位置。

    何天阳随在夏浔身边,夏浔低声道:“船只都备妥了”

    何天阳低声道:“大人放心,由此到入海口,大江东去,再有我们精心挑选的使船好手,一日千里,不在话下。等到了海上,就更加无妨了,那是我们的天下,何处去不得不过,沿江口岸,各有巡检司的衙门设卡检查,这个,我们可没办法。”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无需担心,这件事我来解决,保证你们的船可以畅通无阻。现在的问题是,那是三个大活人,可不是你这两桶鲜鱼,明里暗里盯着他们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如何把他们不动声色地弄出南京城,还不能被人及时发现,这可是个问题。我要和你们三当家好好商量一下,她什么时候会到”

    何天阳落后他半步,目光向他一瞟,很是有些古怪的神气,可惜夏浔昂首走在头里,不曾发现。何天阳笑了笑,答道:“最迟三天之后吧,等三当家到了,小人一定马上请三当家的来见大人。”

    “好”

    夏浔负着手,想到那个时而野蛮粗鲁,时而热情火辣,有如一只美丽的女海妖般的女子,心中不觉也是微微一烫:“不,我现在时时随行于燕世子左右,出来一趟不易,为恐被有心人注意,不要叫三当家来见我,到时给我住处地址,我会于夜间,悄悄去会你们。”

    “好”

    何天阳答应一声,脸上的神气更古怪了。

    第272章有备而来

    “十二弟阖家自龘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天的气息已经悄悄弥漫在北平城里,但燕王府里却是冷肃肃的,好象腊月寒冬一般。朱棣沉着一张脸,冷若寒霜,只有那微微闪动的目光,暴露着他心强抑自己的激动。朱柏一家人的死状之惨,就算一个路人听了尚且要一掬同情之泪,何况那是他的自家兄弟,骨肉至亲。

    那个好侄儿竟然对自己的叔父下此毒手

    朱棣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如果说湘王朱柏自龘焚,并非朱允炆所愿,而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湘王已经死了,朱允炆还不放过他,居然给他一个谥号为“戾”,这就太让人心寒了,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方孝孺、黄子澄,你们这些奸佞小人呀”

    朱棣呜咽着,幽幽的声音好象是从九幽地下传来:“你们离间俺朱氏亲族,迫俺朱家骨肉相残,皇考遗下的大好河山,被你们几个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竖儒伙同那假仁假义的朱允炆搞得乌烟瘴气、一片狼籍十二弟一家老少的性命,就这么葬送在你们手里就连他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国仇家恨,莫过于此,你们这些畜牲,最好不要落在俺的手里,否则,俺必诛你九族,方报此仇、方消此恨”

    朱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如同雷霆咆哮地,他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就听“砰”地一声巨响,文房四宝都震跳起来,他的拳头上裂开一道口子,流出殷红的鲜血。

    “殿下”

    张玉一见,慌忙上前要为他包扎,朱棣摆摆手,把拳头凑到唇边,伸出舌头,缓缓舔舐着手上腥甜的鲜血,目中露出一种张玉和朱能十分熟悉的目光,那是他提枪跨马冲上战场,面对北元强盗的队伍,发出冲锋的命令时才会露出的目光,屠戮、残忍、有我无敌

    道衍却是心中暗喜,燕王南京之行回来后,曾经几次找他商量对策,言语间已经隐隐露出造反之意,可是造反的代价实在太大、成功的希望却又太过渺茫,道衍发现平素一旦有所决定就义无反顾绝不回头的燕王,这一次竟然有点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起来,他对朝廷始终还抱着一线希望,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道衍为此焦急万分,而今,朱柏一家的惨死,终于可以让燕王下定决心了。道衍起身,双手合什,先向荆州方向站立,神情肃穆地念了一遍往生咒,这才转过身,对朱棣正容说道:“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再不下定决心,及早着手,王爷恐怕要步湘王后尘了。”

    朱棣在房中慢慢踱了几步,回首对朱能道:“燕山三护卫,是俺一手带出来的兵,一向唯俺朱棣之命是从,朝廷可以调走俺的人,却调不走俺的军心,你立即同三护卫的几位指挥使取得联系,叫他们准备应变”

    “遵命”

    朱能也是燕山三护卫的将领之一,而且负责燕王府的警卫,可谓护卫中的护卫,心腹中的心腹,与燕山三护卫的几位将领都是极亲密的同僚,由他去办此事,最为妥当。

    “张玉,现在俺燕王府中有多少可用的人马”

    张玉答道:“殿下,我燕王府现在各处侍卫一共六百余人。”

    他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算上家仆杂役,青年壮丁,也不过八百人上下。”

    朱棣沉吟道:“这么点人,济得甚么事看来,得先把三护卫兵马调回来才成。只是他们一旦擅离营地,朝廷立即就会知道俺朱棣反了,内有北平都司驻守城内的万余人马,外有驻守开平的宋忠三万兵马,屯兵于山海关的耿瓛三万兵马,只怕俺连一朵浪花都还没扑腾起来,就得被人灭了。”

    道衍怕他又打退堂鼓,说道:“殿下,北平都司诸军兵将,大多是殿下带过的人,人心所向,岂会坚决与殿下做战他们兵马虽众,不过是一团散沙罢了;朝廷削藩,连黜诸王,如此倒行逆施之举,甚不得人心,殿下经营北平久矣,一向爱惜百姓,甚受百姓拥戴,一旦举旗,必然一呼百应,此其二;皇上抑武扬文,令文人凌驾于武人之手,让一群耍笔杆子的书生对浴血百战的武人指手划脚,早已令诸将心生不满,贫僧不敢保证他们俱会投效殿下,可要他们忠心为朝廷做战,怕也甚难”

    道衍还没说完,朱棣已然笑道:“大师勿需相劝,朱棣既已决心拼死一搏,就不会再生退缩之心了。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朱棣岂是束手就缚的人呢俺十二弟不甘受辱,阖家投火自龘焚,壮烈。可俺朱棣,不会走他的路,俺宁可战死,也决不低头”

    道衍欣然道:“殿下这样想最好。朝廷为了对付殿下,在北平传播种种不利于殿下的谣言,贫僧正可加以利用。北平民众,崇信佛教者众多,贫僧可以悄悄在民间传播殿下才是真命天子的消息,推波助澜,化谣言之害为有利于殿下的消息。北平民众本来就爱戴殿下,再听信了这番话,还怕他们不肯追随殿下么”

    朱棣感激地道:“大师本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却为了朱棣重堕红尘,大师的恩德之深,朱棣倾东海之水也难以报答。”

    道衍慨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承蒙殿下礼遇,道衍能为殿下出谋画策,那是道衍的荣幸。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出世也好,入世也罢,都是修行。”

    朱棣重重地点一点头,眉头微微锁起,又道:“唯一堪虑者,便是俺那三个孩儿俱在南京,朱棣若是反了,恐怕他们”

    虎毒不食子,自己的亲生骨肉陷为人质,朱棣如何能反何况,他年轻的时候,时常出征塞外,爬冰卧雪,寒气袭身,洪武十九年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情十分严重,以致连史书中都记载了他这次生病,自这次生病之后,朱棣再也没有生育过子女。

    连着已经夭折的,朱棣一共生育过四子五女,全部都是在洪武十九年那次大病之前,此后十余年,他再无一个子嗣,古人对香火子嗣的看重,远远重过自己的性命,如果这三个儿子会因他揭竿而起死掉,那么燕王宁可被砍头,也是绝不会反的。

    道衍说道:“殿下不是说,南京有一义士,为殿下鸣不平,而甘心投效么”

    朱棣道:“是,俺只担心,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救得高炽他们回来。”

    道衍沉思片刻,说道:“殿下可以利用湘王之死,激愤而成疯疾。”

    朱棣一呆,疑道:“大师的意思是”

    道衍道:“皇上一向自诩仁孝,不管他是不是这么做的,却是愿意这般标榜的,如今因湘王之死,朝野间非议声喧嚣尘上,不可遏止。如果殿下于此时装疯,必可得到民众的同情,恐怕皇上迫于压力,也得允许三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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