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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人漂泊的八年间,顾兰因曾无数次设想会在什么情形下与霍谦相见,剧本改了一版又一版,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平静祥和。

    当然,这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姑娘受中毒影响,又是高烧又是头疼耳鸣,折腾了一个晚上,实在没力气动手拆房子了。

    虽说顾兰因和霍盟主的第一次见面气氛还算“友好”,不过顾小姐的心理活动显然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顶着差点裂开的脑瓜壳,她搭上出租车,直奔西郊陵园。

    原本陈聿是想跟着的,可没等他死皮赖脸地坐上车,揣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没有眼力见地响了,他不过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打来电话的是秦副队,还没决定要不要接,顾兰因已经毫不客气地甩上车门,绝尘而去。

    来不及追上去的陈聿被汽车尾气扑了一脸,面无表情了片刻,用恨不能捅穿手机屏幕的力气接通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将东海市区的万家灯火甩在身后,停在了西郊陵园门口。此时已是九月底,夜风呼啸着盘踞在树梢枝头,气温显而易见地降了下来。从出租车里下来的顾兰因却没觉得冷,大概是毒性还没完全消退,她浑身火烧火燎,从七窍往外喷着烟,眼前要是有个水潭,她多半已经跳进去了。

    陵园里的路灯坏了——也可能是从没修好过,放眼望去黑黢黢的,到处都是成排的墓碑,仿佛照着同一个模板长的。这条路顾兰因原本认识,可她现在cpU快被烧过载,整个人几乎能和糊山雀画等号,看什么都带着重影,实在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从密林和墓碑之间挤出的狭窄小道上走过,只觉得这条路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石碑上的黑白照片开始还能分辨出长相,到后来就糊成一片,五官轮廓成了被水打湿的画像,毫无意义的墨迹和凶险的夜色连成一片,冲着顾兰因当头罩下。

    顾兰因被这片乌云压顶的夜幕晃得头晕眼花,脚下一时没看清路,被台阶绊了下,整个人失去重心,照准硬梆梆的青石板仆倒下去。

    考虑到顾姑娘是面朝下摔倒的,这一下要是摔实了,她那张脸大概也不能见人了。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探出一只手,将人捞了个正着。紧接着,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地说了句什么。

    顾兰因头疼又耳鸣,一时没听清,那人接连追问了两三遍,她才勉强分辨出,他是在问:你没事吧?

    这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顾兰因将眼睛瞪成铜铃,涣散的视线总算凝聚了一点——一张眼熟的鬼脸面具就这么不加缓冲地撞入眼底。

    她脑子里像是被谁灌满了浆糊,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扒拉开一条缝隙,让仅剩的一点神智探出头来:“卓、卓前辈?您怎么在这儿?”

    这姑娘两条腿软成了面条,戳在原地东倒西歪,随时可能投入地心的怀抱。卓先生不得不用一条胳膊搂住她,腾出右手试了试她额头,掌心皮肤被那种不正常的高温烫得跳了下:“你怎么了?怎么发烧了?”

    顾兰因摸了把额头,可惜手心温度太高,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她努力回想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喃喃地问:“我师父……”

    卓先生把耳朵往前凑了凑,问道:“你说什么?”

    顾兰因抓紧他衣襟:“我、我找不到我师父了,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然后,她隐约感觉到扶住她的那只手僵了一瞬。

    顾兰因脑子里烧成了一锅粥,一时明白一时糊涂,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和顾琢大吵一架后跑出家门,搭公交来到西巷,本想找唐老板哭诉一番,谁知刚进小巷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围住了。

    那是顾兰因自打学武后最狼狈的一回——堵她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分明是头一回打照面,却像是八辈子的仇人似的,动起手来招招要命,丝毫不因为眼前是个未成年小姑娘而有所留情。

    有好几回,顾兰因差点栽在他们手上,幸亏顾掌门传她剑术时毫无藏私,几乎是倾囊相授,也多亏她自己还算机灵,好几次命悬一线,又险伶伶地将踏进阎王殿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她不知在外头躲了多久,睡过垃圾桶,也爬过狗窝棚,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摸回家门口,她揣了一肚子委屈和后怕,期待着能扑进顾琢怀里大哭一场,哪怕被顾掌门大发雷霆地数落一番也是好的。

    可没等进门,她就看见停在楼底下的警车。

    “师父……警察说,师父出事了,要我去警察局,”记忆和现实混乱地交错在一起,浮光掠影般一一闪现,顾兰因手脚并用地往前扑腾,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道:“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师父该着急了。”

    恍惚中,有人用力抱紧她,摁住她胡乱挣扎的手脚。那人力气不小,动作却很温柔,几乎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好像抗打耐操的顾小姐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宝贝。

    “没事的,”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师父就在这儿,师父一直看着你呢。”

    顾兰因小时候体弱多病,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在她的印象中,自打跟着顾琢开始练剑,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小痛看到她就跟耗子遇上猫似的,全得绕路走。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太久没尝过“生病发烧”的滋味。

    谁想这么多年的“健康”只是表象,背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攒了一把大的,趁着她中毒后身体衰弱,一股脑返还回来——头疼耳鸣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从骨头缝隙里往外冒酸水,怎么待着都不舒服,翻来覆去拼命折腾。

    半梦半醒间,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人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她半抱进怀里,旋即,一个硬梆梆凉冰冰的东西被塞进嘴里,苦涩的液体不由分说地灌进来。

    顾兰因打小就不爱吃药,这毛病到大了也没能改过来。她用力撇过头,舌头抵着碗往外推,拿出革命志士抵挡老虎凳辣椒水的意志力,打死也不咽下去。

    那人似乎颇为无奈,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清凉的掌心摁住她额头,温柔地哄道:“听话,把药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这人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裹挟在体温中层层漫上,顾兰因被这种“似曾相识”安抚住,潜意识里明白自己是安全的,终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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